轰隆轰隆——————


  我自迟疑中回过神，对面的两人也回过神。
  可能是觉得精神状态不好，担心有疏漏，警官又重新念了一遍:“嫌疑人黄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真的不认罪吗？”
  “你们这桌子有点矮了。”
  “什么？”对方显然没能理解这句没由头的话，手掌攥紧了又猛得松开，恶狠狠锤在我面前的审讯桌上。同样有着乌黑眼睛的他，紧紧盯住我的视线：“黄良！你不要不识好歹，监控里拍的清清楚楚！”

  他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昨天下午七点，你到林海川家里，人家好心请你吃饭，你却顺走他厨房里一把厨刀不告而别，五分钟后你带着刀，上了路过的钟庆的车。七点十二分到了惠水楼，谎称有公司要事并骗过前台员工刘顺安，二十七分，你在电梯里刺死了刚准备下楼退房的被害人秦岚……”

  警官长吐一口气，迅速推理假定出案情，在嫌疑人面前将其认识的人都描绘得极其无辜，把犯人与正常社会行为分离，这似乎是面前这位正在使用的一种……激将法。
  “……电梯里拍的很清楚，是你杀害了秦岚。”他的眸子柔和下来，用对着墓地尸体似的温和——比他的淡，不像他。
   “他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
  警官又猛砸了几回桌子，另一位正在记录审讯过程的，更年轻些的警员，拍了拍他的大腿，警官气吁吁的坐下了。

  这回是另一个年轻警员开口了。
  “秦岚，原名是黄岚，你讨厌秦岚、憎恨逃走并改名的那个懦夫，对吗？”我确实讨厌这个名字，但别无目的的我，在空白之外找了许久，才翻出这个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的名字…我想，临死前，我总得了结我的所有心愿。
   于是我笑着说道：“我不会放过他。”

  警员乘胜追击，慢悠悠接着询问：“林海川、钟庆、刘顺安，他们都是你的至交同学，也清楚你的身世。二十九号那天你给所有你认识的人发消息，他们都以为你终于要和自己和解，不再颓废，所以撮合你和你父亲见面。只不过他们没意识到的是，你是来杀黄岚的，对吗？”
  海川、庆儿、顺儿、莲子……即便意识到记忆错了一角，即使谁都忘不了那厚重的缺口，可也无处发泄。
  毕业、成家、立业，就算孩子……我也可以领养。嘿，他们还有事业，家里还需要奶粉钱，但我没了，什么都没了。

  越是靠近漏洞处的一切一切！都跟遇水的字迹一般，被模糊、被涂抹，如同蘸进调色盘的空白画纸，不曾发生、没有痕迹。
  我睁开眼睛，又一次笑着说：“我可以讲一个故事吗？”
  见我终于有坦白意愿，两个警察默契对视一眼，警官抄起笔，年轻警员颔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长着年轻眼睛的板板正正的人，他收养了一个可怜的孩子，在一场雨夜之后，疲惫的两人回到那故乡。
  孩子叫白瓜子，乡亲们都叫他呱儿，呱儿没了娘的事早早传遍村子。

  村子当年也没有先进的电视机，很快、很快，呱儿变成又想骗我结婚的事，连带着谣言，一并传进年轻眼睛的耳朵里。
  年轻眼睛一个个登门拜访，这个“倔”“不知深浅”“该是软耳朵”的异乡人，又用那张嘴，把呱儿叫了回去。

  年轻眼睛问人家要了点面粉，本就是有错在前，加上可怜呱儿，竟然很快又填满了另一半桶。
  糊上山里的溪水，制了黑板，年轻眼睛又开始教写文章，这着实让村里人无法理解。
  但毕竟是白教，学字能有出息，村里孩子王被年轻眼睛收养居然还变乖了，索性叫孩子没农事就去听两节。

  这年轻眼睛果真是个倔脾气的，到过那听课的孩子都记在心里，农事一结束就都喊去教写字。偶尔有过地里产得多没处理完的，也去帮忙，一边帮一边教孩子发音。
  春来秋去、夏走冬至，村里大人们渐渐畏惧年轻眼睛，畏惧这个“钱不知道从哪来”“从没生过病”“眼睛掉色、年年变淡”的板正的人。

  钱，是因为他写有一手好字，虽然是匿名写的，但有的是人乐意当冤大头。
  病，是因为他有呱儿，奇迹似变乖的呱儿是个天才，学在山里，学到山里，被教了不少辨草药的本事。
  后来稍有点病征兆，呱儿就迅速察觉，去山里寻药材，回来就挨一通装腔作势的打。
……
  眼睛掉色，不是褪色。
  眼睛照常是黑色，只是反射在眼睛上的物像越来越明显，就像墨水，一颗琉璃珠，一面黑色的镜子。
  这很不对，非常不对，敏锐的白瓜子留了一封信，悄悄离开村子，去外面找病理。他知道的，直接告诉年轻眼睛，他的父亲、他的老师，只会说：“没有必要。”
  那时候的白瓜子是个“抢手货”，懂得多、治得快、找到准，还有一副好脸蛋，没人不欢喜他。

  ……就在白瓜子终于攀上枝，按下不安的心神，从睡梦中再次睁开眼时，新的记忆鱼贯而入。

……

  刘警官放下笔，皱着眉头扫视一眼

  犯人用失落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之后两年再不肯吐出一个字。
  “精神疾病，疑似癔症。”
  两年后春天，黄良被执行枪决，刘警官到了现场
  彭一声闷响，刘警官叼着一支烟，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地方出了错，最近莫名其妙愈演愈烈的犯罪率与社会舆论却推着他不停向前。
  犯人倒地，一条柳树枝丫随枪声折断
埪——————

  刘警官抿了抿嘴唇，烟草也上下晃动，颤抖的手把烟点着。
  他环顾四处，随着回音，他突然想到警察公共场所不能抽烟，入场前自己没带烟，没人阻止他，尽管他穿着警服。

  刘警官想把烟拿下来，手指却因恐怖而颤抖，无法使出气力，他只好把烟吐掉，明灭着火星的烟卷燃着了地上因风飞舞的柳絮，火焰随风鼓动。
  突如其来的温度也不能温暖他内心冰凉，他又想起来，处决场里需要保持干燥，不能有柳絮一类的杂物，更不可能有柳树。

  他深吸一口气，焦糊味顺着鼻腔刺激肺腑，刘警官想起查案时那些犯人同乡和村中老人畏惧而恐怖的眼神，以及……

  八年前，在自己刚入职时，参与的那一场，本该记忆犹新，直接影响他断案手段的，没有村民生还的【**村大火案】。

（：其实还有另一个版本，一个警员记忆里参与过年轻眼睛冻死在那个雨夜的案子，另一个参与过年轻眼睛被毒死的案子。事后闲聊惊悚记忆不同，翻阅案卷才发现年轻眼睛是他们被刺杀的前副局长，调查有所感悟，其中一个人查阅同案卷又变成前刑侦队长被刺杀之类无人幸存的结局.bb，但这是属于白瓜子的故事，不是刘警官的.bb）

（：真哈尽气了，真的，手写+随写随发+输入法识别，已经让我的中指、眼睛和精力痛不欲生）

（神人：全篇手写的我离神很远，离人……大概不近了）